天上阿里

清晨醒来,我撩开窗帘,望见萨嘎县城仍被阴云笼罩着,虽说积雪已消融大半,但四周依旧白茫茫一片。我们收拾好行李,忐忑不安地坐在车里。司机师傅见我们一个个愁眉不展,于心不忍,就提议尝试向仲巴县行进一段,之后看路况再做后程的打算。

司机师傅依旧将车速降至最低,小心翼翼地在突击拉山上盘山上升。当我们爬上突击拉山口时,周围的雪迹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乌云都自觉地躲到了我们身后。眼看前路一片光明,我们含着热泪迎来了一片万里晴空。

我们从绝望中求生存,没想到老天爷如此给面子,大家高兴得活蹦乱跳,司机师傅也长长地舒了口气。既然天气这么好,那我们就抓紧时间启程。我们沿着 G219 擦过仲巴县,一路行至帕羊镇。

帕羊镇是个非常合适的补给点,我们找了家川菜馆,点了四菜一汤,每个菜四十元,米饭二十五元一盆,菜量很足,在这种条件下已算是非常实惠。

司机师傅告诉我们下一个目的地是阿里地区的札达县,也是我们此次旅途中最远的地方,由于车程较远,很晚才能抵达,他建议大家多吃一点。不知怎么地,我的胃口突然变得出奇地好,即便他不提,也能疯狂炫饭。更令我胃口大开的是,女老板炒的鱼香肉丝实在太香了,菜里的胡萝卜丝被换成了莴笋丝,那翠绿的清爽让我这干涸的土地瞬间有了生机,加上那脆脆的口感,让我感觉吃到了这次阿里之旅中最舒适的一餐。

酒足饭饱后,我们继续赶路。车窗外的风光越发粗犷起来,长满黄色杂草的荒原广袤无垠,天际处一座座缩小的巍峨雪山连绵起伏,望不到边。我们行驶的公路就这般笔直地建设在这片荒原中间,穿行其中让我们心情格外舒畅。路边偶尔有牦牛群出现,它们专心地啃食着黄色的草,对呼啸而过的我们根本不屑一顾。这种的景色单调却又充满魅力,小王拿相机伸出窗外,怎么拍都拍不够,却也怎么拍都拍不好…

进入普兰县前,我们留意到一座方形拱门,上面用汉藏两种语言写着“藏西秘境 天上阿里 欢迎你”!我连忙让师傅赶快停车,因为我要拍照留念,毕竟我总算踏入了阿里这片土地。

深入阿里,车道两侧的雪山出现得越来越多,近处时不时出现沙漠和湖泊,它们常与雪山同框出现,这样的美景轮番轰炸着我们的视觉神经。待车一路行驶到巴嘎乡,我们已然能够清晰地遥望见远处的冈仁波齐峰。

我看到的冈仁波齐高昂起山峰,巍然耸立在阿里高原之上,恰似一座庞大的金字塔。从前向来只是听闻过它的大名,而此刻当我亲眼看见它的第一眼时,瞬间便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如暴起的潮水般汹涌,身体亦犹如过电般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穿透了我的身体,让我不由自主地沉醉在它的雄伟壮丽之中,心中涌起对它的无限敬畏之情。

冈仁波齐并非这一地区最高的山峰,但是只有它终年积雪的峰顶能够在阳光照耀下闪耀着奇异的光芒,夺人眼目。尤其是它特殊的山形,与周围的山峰迥然不同,让人不得不充满宗教般的虔诚与惊叹。

于是,冈仁波齐成了世界公认的神山,同时被雍仲苯教、印度教、藏传佛教以及古耆那教认定为世界的中心。相传雍仲苯教发源于此山,印度教认为此山为湿婆的居所和世界的中心,耆那教认为此山是其祖师瑞斯哈巴那刹得道之处,藏传佛教则认为此山是胜乐金刚的住所,代表着无量幸福。故而常年在此转山的信徒不断。

据说,佛教中最著名的须弥山也是指冈仁波齐。根据《佛学小辞典》记载:须弥,山名,一小世界之中心也。

距离冈仁波齐峰不远处有藏地三大神湖之一的玛旁雍措。“玛旁雍措”意为“不可战胜的碧玉湖泊”,藏语里“玛旁”就是不败、无不胜的意思。玛旁雍措最早名为“玛垂”,或“玛垂措”,是雍仲本教中广财龙王的名字。佛教经典说四大神湖中原有四大龙王,起初它们总是兴风作浪,危害人民。到了唐代藏王赤松德赞时期,莲花生大显神通,收服了四大龙王,使它们皈依佛法,逐渐成为藏传佛教的四大护法神。从此“玛垂措”也易名为“玛旁雍措”,有时写作“玛法木措”,藏语意为“永恒不败的碧玉湖”。

据说玛旁雍措是最圣洁的湖,是胜乐大尊赐予人间的甘露,圣水可以清洗人心灵中的烦恼和孽障。她是雍仲本教、印度佛教、印度教所有圣地中最古老、最神圣的地方,她是心灵中尽善尽美的湖,她是这个宇宙中真正的天堂,是众神的香格里拉,万物之极乐世界。

玛旁雍措的湖水是中国透明度最大的淡水湖泊和第二大蓄水量的天然淡水湖,距离它不远处是一座咸水湖,叫拉昂措,意为“有毒的黑湖”。玛旁雍措是淡水湖,而拉昂措却是咸水湖,故而拉昂措还被称为“鬼湖”。

鬼湖与圣湖是近邻,风光同样美丽,湖水同样蓝得令人心醉,可被扣上“鬼湖”的恶名后,便被打入另册。其实圣湖鬼湖原本为一湖,由于冰川携带的碎屑物质在冰川融化后堆积在原大湖的中部,使湖床抬升,加之后来全球变暖,湖水蒸发加剧和冰川的萎缩导致补给大湖的水量减少,致使大湖面积萎缩,从而造成水位下降,两湖也因此分开。

司机师傅带我们走近圣湖湖边,寒冷的冬潮已将湖面冻成了冰面,还未冻实的冰层则在湖水的激荡中反复地破碎又凝结,从而产生了无数的冰片堆积在岸边。这些冰片在湖水一波又一波的浪涛中身不由己地相互撞击,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每一声都好似灵魂奏响的乐曲,透着古怪迷离的韵味。

圣湖湖岸的大风实在太过凌厉,我们站在那里根本忍受不了多久便只得逃回车内。考虑到还有很长的路要赶,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里,临别时,还是隔着车窗不停地遥望。

天黑之前,我们钻入了隆嘎拉山。隆嘎拉山上覆盖的积雪还未完全消融,雪在山的沟壑之间形成一条条白色的线,勾勒出隆嘎拉山的纹理,裸露在白雪之外的山体在夕阳的照耀下呈现出红、黄、绿等不同的颜色,真是绚丽多彩,这般具有丹霞地貌的特质,怪不得它还被称作“五色山”。

隆嘎拉山海拔 5160 米,其中怀抱有着被誉为“天使之泪”的世界上最小的湖泊——龙嘎措琼湖。可惜天黑得太快,我们只从山谷的阴影中寻得一块暗淡的白斑,没有机会认真地一睹小湖的美景。

翻过隆嘎拉山,我们又进入另一座大山。天黑了,唯有我们这辆车在山谷中孤寂地行驶着,车被无情的淹没在浓密的黑暗里,连大灯都照不明前方的道路。

越往山里行进,公路上的积雪就越多,司机师傅又开始紧张起来,看样子我们又遇上了命运中的大雪。有些离道班不远的路段已经被铲雪车清扫干净,可有些路段却是无人打理的新雪,但这都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有些山腰上的路面覆盖着滑溜溜的暗冰,这着实让人捏一把汗。

我们是第一次来,并不清楚周围的情况,在这黑漆漆的环境里,我们无知无畏,但我想只有司机师傅知道,道路两边全是悬崖,他将车速一度放慢到十几迈,手心的汗连手套都浸湿了。

在有些路况稍好的路段,我们也要特意放慢速度,因为有很多边防检查站会强制车辆慢行,他们出于对安全的考虑,通常会给出“十公里必须用四十分钟走完”这样的强制性限速,以至于我们距离札达县最后的三十多公里山路足足走了四个多小时。

深夜十一点多,我们总算到达札达县城。走出车门的那一刻,疲惫和饥饿的我感受到了自西藏之旅以来最寒冷的感觉。周围的温度低至到零下四十多度,还伴随着大风!还好司机师傅认识一家有暖气的旅馆,这实在太难得了,要知道百分之九十九的藏区旅店只能提供电热毯,虽然相应的住宿费也会多一些,但在这种极端条件下,再多的计较都显得太过可笑。

搬运行李时,我偶然瞥见了天空,是那般纯粹和洁净。天空低得恍如就在头顶,漫天密布的繁星好似一只只深邃无比的眼睛,每一颗都亮晶晶地闪烁着光芒,真不愧是“天上的阿里”。

这一夜,我们在温暖的旅馆中沉沉睡去,梦中依旧是那片璀璨的星空。这次独特的经历,让我对阿里的神秘和美丽有了更深的认识,也让我更加敬畏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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